警方組織人力經(jīng)過五六個月挖掘，最終在廢棄、填埋多年的枯井里找到了她的遺骸。當年她失蹤的時候僅二十多歲，已婚并有一個兩歲女兒。

DNA鑒定確證無疑。失蹤24年的姐姐終于有了下落，盡管早有心理準備，陜西蒲城縣的張先生一家依然難以接受這殘酷的事實。

更讓一家人無法接受的是，盡管嫌疑人承認殺人且在其指認下找到尸骸，但檢方以證據(jù)不足、超過追訴期限為由不予批捕，嫌疑人取保候?qū)彙?/p>

>>離奇失蹤

年輕女子出去給人還錢

從此杳無音訊

張先生是蒲城縣興鎮(zhèn)余興村人，今年47歲。日前，回憶起當年三姐的失蹤以及之后苦苦找尋給全家人帶來的生活改變，他悲傷中夾雜著憤怒。

“事情發(fā)生在2000年春節(jié)剛過?！睆埾壬榻B，三姐那時二十多歲，已婚，女兒2歲，和姐夫感情不和正在鬧離婚。三姐帶著孩子生活拮據(jù)，平時在鄰鎮(zhèn)一家飯店打工，過年期間還借了一千元錢進了不少玩具售賣以貼補家用。

“過完年，記不清楚是哪一天了，我姐先去給人還錢，然后應(yīng)該就去上班了?！睆埾壬v，直到幾天后三姐老板詢問為何其遲遲沒上班，家人才知道出了事。

張家人起初沒往壞處想，但多方尋找之后毫無蹤跡，張家人開始揣測人是不是被拐賣了，或者是遇害了，于是向警方報案。

活生生的親人突然失蹤，張家人開始了多年漫無目的卻執(zhí)著的找尋?！拔腋赣H放棄了工作，靠撿破爛在附近找了5年?！睆埾壬f，他的父親是當?shù)赜忻哪窘?，有木工級別證書，苦苦尋找女兒未果后，因精神郁悶身體每況愈下，于2004年突患腦梗，次年離世。

“我母親也抑郁成疾?！睆埾壬f，家庭的其他成員也是一有空閑和經(jīng)濟條件就到處打聽和尋找，“我曾經(jīng)租車在外面持續(xù)找過一個月，但毫無頭緒，也始終沒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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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年年過去，親人遇害的想法在張家人心中愈發(fā)確信，“但苦于沒有證據(jù)?！睆埾壬f，三姐失蹤二十多年里，除了家人的尋找，他也曾無數(shù)次找到當?shù)鼐阶穯柊讣闆r。直到2023年冬，一個偶然的機會，他將此事反映到巡視組，案件才發(fā)生了徹底的轉(zhuǎn)機。

>>疑兇脫逃

“民警上門詢問，他突然口吐白沫”

后來離家不知所終

據(jù)張先生介紹，三姐失蹤之初，遇害的結(jié)果雖然親人們都不愿接受，但都知道這種可能無法排除。

“所以我們當時懷疑過幾個人?！睆埾壬f，首先懷疑的就是當時正和三姐鬧離婚的姐夫，然后還有兩個當?shù)氐那嗄辏澳莾扇硕枷矚g我姐，知道我姐在鬧離婚，正在追求她?！睆埾壬f，這其中一個是鄰村的劉某某，他曾是當時的最大懷疑對象，因為出事那天，三姐就是去給劉某某歸還一千元錢后失蹤的。張家報警后，張先生還曾與民警一起到劉家了解情況。

“到他家時，他光著身子躺在被窩里，地上扔著他沾滿泥水的紅色毛褲，沒有別的衣物。”張先生清楚地記得，當時民警上前詢問有關(guān)張先生姐姐失蹤的事，劉某某先是神情癡呆一言不發(fā)，而后突然全身抽搐口吐白沫，疑似突發(fā)某種疾病。見此情形，問話只好結(jié)束，民警做工作讓劉某某父母將其送往醫(yī)院治療，等其好轉(zhuǎn)后再問話。

“他的父母好像跟他關(guān)系很僵，一開始說不管他，民警做了工作才答應(yīng)。”張先生說，幾天后他從民警口中得知，警方再次去找劉某某問話時，被告知其已離家不知所終，此后多次上門均未見到其人。

>>嫌疑人落網(wǎng)

當年“嫌疑最大男子”承認行兇并指認作案地點

張先生稱，他作為受害人家屬，曾多次向警方提供嫌疑人劉某某的線索，警方每次也進行記錄并立了案，“2010年前后我還曾聽說他人在新疆，把情況反饋給了公安局?！睆埾壬f，他隔三差五就去派出所詢問進展，可這么多年所長換了一個又一個，案件偵破一直沒眉目。

“我把事情反映到了巡視組，公安終于在今年三四月份抓到了他?！睆埾壬f，2024年三四月份，曾輾轉(zhuǎn)多地并已在東北生活多年的劉某某回鄉(xiāng)的消息被警方獲知，民警終于將其抓獲。

“辦案民警沒讓我看案卷，但口頭告訴我了偵查結(jié)果。”張先生說，劉某某在審訊中，親口承認人是他害的，把人推入一口廢棄的灌溉井中，“至于殺人動機和行兇過程，辦案民警說不能告訴我，但進入司法程序會移交司法機關(guān)?！?/p>

在劉某某的指認下，警方從余興村東南約兩公里處的一個廢棄灌溉井中挖出了失蹤者的遺骸，“那口井距離劉某某家所在村子只有一公里遠。據(jù)說那口井有七八十米深，但這么多年來里面已經(jīng)基本被各種雜物填滿，警方花了五六個月才挖出我姐的遺骸?！睆埾壬f，跟遺骸在一起的還有一件紅色毛衣和白色運動鞋等物，“那些東西基本完好，但可以確定都不是我姐失蹤時穿的，那件紅毛衣應(yīng)該和在劉某某家見到的紅色毛褲是一套的。”

遺骸挖出后，警方第一時間提取DNA，鑒定結(jié)果顯示，遺骸確系張先生失蹤的三姐。

>>深感意外

檢方不予批捕

嫌疑人取保候?qū)徎丶?/p>

張先生介紹，時隔24年，姐姐的遺骸被找到，全家人期待兇手得到應(yīng)有的懲罰，然而事情的發(fā)展讓人深感意外，他們已向蒲城縣人民檢察院遞交了申訴材料。

張先生說，蒲城警方偵查后報到蒲城縣人民檢察院批捕劉某某，檢察院在一番審查之后作出了不予批捕的決定，“檢察院說是超過追訴期限，說是當年立的失蹤案子，還說案子事實不清、證據(jù)不足。”張先生說，不僅如此，劉某某日前還辦理取保候?qū)徎丶伊恕?/p>

“從一開始他就嫌疑最大，而且我們一直在控告，當年警方也立案了，不應(yīng)認定超過追訴期限。”張先生說，“這樣的處理嚴重傷害了我們作為受害人親屬的感情?！?/p>

11月5日，張先生告訴記者，他再次詢問警方負責人，對方明確表示，他們已經(jīng)接到蒲城縣人民檢察院的復(fù)議回復(fù)，依然維持不予批捕的決定。警方已決定向渭南市檢察院繼續(xù)履行法律程序。“不知道會是什么結(jié)果，但如果市級檢察院也不批捕，公安部門會不會繼續(xù)堅持下去就不好說了。”張先生表示很擔憂。

>>聯(lián)名呼吁

擔心嫌疑人取保候?qū)徲须[患

數(shù)十村民聯(lián)名呼吁嚴懲兇手

據(jù)了解，由于張先生三姐失蹤多年，張家始終在尋找和追查的路上，該起事件在當?shù)貛缀鯚o人不知。

“有不少村民聽說這個結(jié)果后，接受不了，主動找到我要幫我向有關(guān)部門反映?！睆埾壬f，他擬了一份有關(guān)此案的情況說明，有近80名當?shù)卮迕裨谏厦婧炞帧?/p>

年過六旬的張姓村民告訴華商報大風新聞記者，在事情發(fā)生之初，他就關(guān)注著事件的進展，“說失蹤也罷、拐賣也好，但就是一直找不到人，因為找人，這么多年來，這家人的日子不好過。”張姓村民說，兇手被抓了，應(yīng)該讓他盡快受到懲罰，讓在枯井里二十多年的死者得到安息?！皠⒛衬吃谖覀冞@里名聲不好，現(xiàn)在自己都承認殺人了，還放到社會上，這讓我們很多村民都感到不安?！?/p>

村民韓先生表示，張家女子的失蹤給張家人的生活帶來了巨大變化，“那孩子的父親找了她幾年沒找到，得腦梗死了；她媽后來也得了病，這次兇手抓住了，她聽說女兒被害了，一下身體、精神都崩潰了，現(xiàn)在每天精神恍惚，生活已不能自理?！?/p>

>>失親之痛

親人失蹤的24年里

一家人的生活“完全脫離正軌”

“這么多年來，為了尋找三姐，我們家的生活可以說是完全脫離正軌?！睆埾壬f，除了父親苦尋女兒5年后郁郁而終外，母親因長期思念，身體也每況愈下，“這些年沒少吃藥?！睆埾壬f，此次三姐有了下落，他們卻不敢告訴年屆八旬的母親，“盡管我們有交代，我媽還是從村民的議論中聽到了一些，身體狀況急轉(zhuǎn)直下，開始出現(xiàn)語言障礙、聽覺障礙，甚至生活都不能自理了?！?/p>

“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丁，找我姐的事我肯定不會放棄，這么多年來的尋找也對我的工作和生活影響很大?！睆埾壬f，他自己在西安東郊有工作，早期的時候，他曾長時間租車尋找，花費不菲，而在后來的漫長歲月里，但凡有關(guān)三姐行蹤的不確定消息，他都會第一時間放棄工作落實尋找，雖然最終都是失望。

張先生稱，多年來，他工作掙的錢除了養(yǎng)家糊口外，有相當比例都用在了找姐姐的事上，而且動不動請假，工作也頗受影響。

張先生有三個姐姐，三姐失蹤，好在大姐、二姐都嫁到了附近，除了也參與尋找外，還承擔起了照顧年邁母親和年幼的三姐孩子的責任。“我三姐當時之所以要離婚，就是因為姐夫不管她和孩子。我姐失蹤后，我那姐夫仍然不管當時不到2歲的外甥女。”張先生說，這么多年來，外甥女的飲食起居和教育多數(shù)由二姐和大姐照顧著。

“我外甥女今年26歲了，已經(jīng)結(jié)婚，在西安工作。”張先生說，由于三姐失蹤時孩子尚且年幼，對母親沒有什么印象和感情，而此前他也很少與外甥女交流其母親失蹤的事，即便交流，外甥女也沒有太多的意見。

“但是，孩子從小沒有父母的關(guān)愛，成長過程中受到過不少的委屈?！睆埾壬f，此次三姐遇害的情況確定后，他還沒有跟外甥女正面交流此事，“作為舅舅，我不知道咋跟孩子說，但可以想象，自己的親生母親遇害的事實肯定對孩子是一個極大的傷害。”

>>各方回應(yīng)

警方、檢方均拒絕接受采訪

檢方曾與死者親屬探討明確案情及不捕決定

就死者親屬的質(zhì)疑，華商報大風新聞記者先后聯(lián)系到負責辦理此案的當?shù)鼐截撠熑撕戮俸拖嚓P(guān)檢察官，兩人均明確表示不便接受采訪。

張先生表示，他曾要求面見檢察官未果，但見到了檢察官的助理，助理就相關(guān)情況作了簡單回復(fù)。助理表示，現(xiàn)在檢察機關(guān)作了不批捕決定，公安已經(jīng)申請復(fù)議了，如果檢察院仍然維持原決定的話，公安還可以向市級檢察機關(guān)復(fù)議，屆時案子就可以移交上一級檢察機關(guān)審查決定批捕與否。助理還說，不是說縣級檢察院作出不批捕決定，這個案子就完了、公安就能撤案了，如果不服這個決定的話，還可以向上一級檢察院報。

張先生介紹，這位助理表示，她認為訴訟時效肯定是過了，但要核準追訴期限必須要到最高檢去，而且這是公安的工作，不是受害人家屬的事情，這些流程必須由公安機關(guān)走完。并稱這是審查逮捕階段，按說是不應(yīng)該有受害人家屬介入的，受害人家屬到審查起訴階段才可以介入。

張先生說，這位助理告訴他，檢方只能審查案卷，并無偵查權(quán)，檢方認為證據(jù)不夠扎實，只能由警方進一步偵查，他們會將卷宗返回公安，對于復(fù)議將很快有結(jié)果。

而在張先生與辦案警官就案件的一次交流中，一名警官明確表示，檢方（決定不捕）一是認為過了追訴期限，二是認為證據(jù)不足。

張先生詢問是否確認劉某某殺了人，警官則明確回答：“人家承認是自己殺的，而且人也撈上來了，物證人證啥都有?！本俦硎緩埾壬梢匀フ覚z察院反饋此事。同時表示，現(xiàn)在正在復(fù)議階段，“我們也不想案子就這么了了，畢竟花了那么大代價?！?/p>

張先生說，期間這位警官接到來自檢察院的電話，對方詢問警方復(fù)議的理由，警官表示“沒有過訴訟時效”，并進一步向?qū)Ψ浇忉?，當年案發(fā)后，張家曾懷疑多人，警方曾去調(diào)查劉某某，但見的時候“劉某某就喝了藥了，沒辦法帶（帶走問話），告知其病好后接受問話”等內(nèi)容，并表示2009年時張先生曾就劉某某行蹤到派出所報案，但之所以當時未網(wǎng)絡(luò)追逃是因為尚未確認劉某某行兇，但公安一直在偵查，并未放棄。

張先生說，他聽警官表示劉某某應(yīng)屬間接故意殺人，把人追攆打倒至井口，將其推到井中。

張先生說，自己與警官就訴訟時效問題進行了探討，稱一方面警方未放棄，另一方面家屬也未放棄過，應(yīng)該不存在訴訟時效問題。

>>律師解讀

多條法律有明確規(guī)定

該案不應(yīng)受追訴期限限制

“關(guān)于刑事案件的追訴期限，我國現(xiàn)行法律有明確規(guī)定?！标兾鞅韭÷蓭熓聞?wù)所創(chuàng)始合伙人黃軍府律師表示，根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八十八條“在人民檢察院、公安機關(guān)、國家安全機關(guān)立案偵查或者在人民法院受理案件以后，逃避偵查或者審判的，不受追訴期限的限制。被害人在追訴期限內(nèi)提出控告，人民法院、人民檢察院、公安機關(guān)應(yīng)當立案而不予立案的，不受追訴期限的限制?！?/p>

黃軍府說，本案中，因被害人在2000年1月“失蹤”后，其家屬在當?shù)剌爡^(qū)派出所報警并立案（罪名非故意殺人罪），此后在長達24年期間被害人家屬始終認為被害人系被他人殺害，并向公安機關(guān)提供犯罪嫌疑人身份信息等線索，從未放棄控告，雖然本案公安機關(guān)并未以故意殺人罪進行立案，但公安機關(guān)已經(jīng)以其他罪名立案及被害人家屬始終堅持控告的基本事實，應(yīng)當符合刑法第八十八條的規(guī)定，即本案應(yīng)不受追訴期限的限制。

退一步講,即便在被害人2000年1月失蹤后，公安機關(guān)當年并未以故意殺人罪立案，但基于查明的事實確定本案法定最高刑為無期徒刑、死刑的，如果二十年以后認為必須追訴的，應(yīng)當根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八十七條及《最高人民檢察院關(guān)于辦理核準追訴案件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的相關(guān)規(guī)定，偵查機關(guān)報請核準追訴的案件，由同級人民檢察院受理并層報最高人民檢察院審查決定。即由蒲城縣人民檢察院層報最高人民檢察院審查作出是否核準追訴的決定。

來源：華商報大風新聞記者 何南

首席編輯：秦園園 審核：苗亞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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